【余声番外-白头】涵君 我的前半生续写
啊啊啊啊啊啊，我的贺孔雀和子君小姐姐啊！！！涵君QAQ
当——
天色已深。
灵隐寺的半钟再一次被敲响，罗子君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。
退休之后，她和贺涵在杭州买了一套房，左邻西湖，右接灵隐寺。空闲的时间很多，罗子君便总被贺涵拉着去西湖边慢跑，她极不情愿，比起跑步，她倒是更愿意在院子里浇浇她的花——可是贺涵总会对她一番说教，说什么慢跑有益健康，延年益寿，能让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久，诸如此类的话，罗子君听的耳茧都快磨出来了。
可是从当初到现在，老都老了自己还是说不过贺涵半句，只好乖乖任他拉着自己去西湖。
罗子君一向没什么运动细胞，现在年纪大了，体力更是不支，没跑两步就跑不动了，而贺涵呢，也不催她，就在她身边陪她慢慢地走着。
其实说是锻炼身体，贺涵不过是想在罗子君身边多陪陪她。只有上了年纪，才知道时间原来过的这么快，如同白驹过隙，日夜不停地流逝。自己和罗子君的日子，过一天少一天了。也不知道，明天和意外，哪一个会先找上门来。
可是罗子君好像对此事不那么在意，她还总是开导贺涵，说他就是太忧心忡忡了，到这个年纪了，还没操心够。
不过心底里，她也是担心的。但她担心的，一直都是贺涵的身体，这种担心，直到去年才表现出来。
贺涵去年生了一场大病，医生差点就下病危通知书了，没想到到最后竟然平安无事地出了院。
从那以后，罗子君每天都心神不宁，担心贺涵再有什么毛病，要是再来一次，她真的经不起了。
好像一块心病，也像一个梦魔，她总是能够想起，那年贺涵躺在病床上，奄奄一息的情形。
经历过这么多了，她还是没办法接受死亡这个事实。就像妈妈，就像崔叔叔。
前一秒还和自己谈笑风声的那个人，怎么就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呢。
看着这个曾经叱咤风云，保护他的男人，就这么毫无意识地躺在病床上，一句话也不说，自己怎么呼唤他，也没有回应，罗子君真的觉得，天都要塌了。
这种感觉真的很难形容，就像你知道雪花会融化，爱情易流失，衰老和死亡终会如期而至，却无能为力，也毫无办法。
原来到现在她才明白——
很多事没有来日方长，很多人只会乍然离场。
又很多事犹如天气，慢慢热或者渐渐冷，等到惊悟，已过了一季。
从那以后，灵隐寺变成了她常去的地方。
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听听经文，听听钟响，能让她稍微安心一些。
可是最近，她去的次数越来越多了，甚至有些反常。
有几次，早上刚去过，下午便要再去一次，再问她，却已经不记得自己已经去过了。
贺涵觉出了一些不对劲，他打算拉着罗子君去医院检查，可是罗子君好像很害怕医院似的，迟迟不肯去。
这么拖着，也拖了一阵，可是罗子君却越发严重了。
有次吃着吃着饭，她不知为什么就哭了出来，还对着贺涵念道：“没有你我可怎么办，你不要生病了，你要快点好……”
贺涵抱着她，哄了她好一阵，她才停止了哭泣，只是疲惫的缩在了贺涵的怀里。
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，脾气却像个小孩子。
看着她越发瘦弱的身躯，和日渐松弛的皮肤，贺涵在心底轻轻地叹气，恨时间为什么过的这么快，为什么不能陪罗子君到天荒地老。
他忽然想起叶芝的那首诗——
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
唯独一人爱你脸上岁月的留痕
他轻轻拭去罗子君眼角的眼泪，然后端起一碗热汤，舀起一勺，放在嘴边慢慢地吹着，热气眯湿了眼角，竟分不清是雾滴还是泪水。
成年之后，他印象里，自己便再没哭过，哪怕是在罗子君面前。
可不知道为什么，自己现在竟然有一种搂着罗子君痛哭的心情。
他把这种情绪推开，试图堆起嘴角的皱纹，他轻声说：“不要哭了，子君，喝一口汤吧。”
罗子君看着他手中的汤勺，有些呆呆地点了点头，眼里还闪着泪花。
贺涵喂她，她便喝。喝到肚子里，良久，才说了一句：“汤是烫的啊。”
贺涵歪头看她，轻笑道：“我都吹凉了，怎么会烫呢？”
罗子君方才破涕为笑，继续拿来碗好好吃饭。还一个劲儿地给贺涵夹肉，说自己以后做饭可能会越来越难吃，趁现在赶紧多吃几口。
贺涵笑她：“你做饭什么时候好吃过了？”
罗子君皱眉想了想，问道：“一直都不好吃吗？看你和平儿思思吃的都挺高兴的啊。”
贺涵还是笑，但并不回答她——也是，哪怕难吃也吃了这么久了，早习惯了。
说起平儿和思思，罗子君又好像有滔滔不绝的话要说，两人吃完饭，便又去散步。
走了没有几步，罗子君就喊累，要贺涵走慢点。
其实贺涵并没有走的很快，只不过领先她半步，侧过身，帮她看着点往来的行人和车辆。
罗子君问他：“要是以后我走不动了，没人出来陪你散步怎么办？”
贺涵笑道：“你走得慢，我便在前面慢慢等你，你走不动了，我便留在家陪你。”
……
两人终究是没有走到西湖，半路就折返回家了。
不过沿路的风景，倒是尽收眼底。
贺涵知道这只是短暂的安宁。虽然他希望什么都不会发生，但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，他又能做的了什么？
几个月后，他还是连哄带骗得把罗子君拉到了杭州医院去做检查。
结果，不尽人意。
是阿尔兹海默症，就是一般说的，老年痴呆症。
这种症状会随着年龄地加深而增强，从记忆衰退，到说话困难，最后甚至大小便失禁不能独立生活。
贺涵不敢想，罗子君今后会变得怎样。
他不敢告诉罗子君实话，只是说，没关系，不是什么大病，每天跑步健身就会好的。
罗子君半信半疑，不过还是每天跟他出去散散步，每天在小院子里浇浇花。
生活过的还算安稳。
两年年之后的秋日。贺涵一早醒来，并没有发现罗子君的踪迹，找了每个房间，都没有看到她。
他有些慌了。他们两个早就不用手机了，分开的时间基本超不过十分钟。而且罗子君最近的老年痴呆症又加重了，经常会漫无目的地走动，但范围只是在家里，眼下，她会去哪里呢？
贺涵拜托了几个邻居帮忙找找，自己也出去找了一整天，天黑的时候，被几个年轻人给劝回了家。
他还是年纪大了，虽然心里万分的着急，但体力已经跟不上了。
几个年轻人帮他做了一碗面，便继续出去找。
贺涵上了年纪之后，眉头之间的皱纹越来越深，眼神对除了罗子君以外的任何人都带着一层冷漠，虽然社区里的孩子都有些怕他，可是他身边总跟着一个带着微笑的罗子君。因此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，便总会带着些怯意地去打招呼。
罗子君也老了，满头白发，满脸皱纹，但总能让人看出她年轻时的俏丽。在社区里，也算一个和蔼可亲，还有点可爱的老奶奶了，社区里的孩子大多都很喜欢她，而且她的兜里总揣着一些糖或者坚果，见到谁家的孩子，都会塞他一颗。由此，也算是人缘不错了。
一听到罗子君不见了，社区里的孩子们和大人们，凡是有时间的都出去找了，有几个，到了现在都还没回来。
贺涵无心吃面，可是不吃面，又没有力气去找罗子君。
于是无可奈何地低着头吃面的时候，他忽然发现茶几下藏着的一本日记。
白色牛皮，看着已经用了些时日。
他以前从未看过这个本子，伸手便拿过来仔细观察。
一翻开，里面全是密密麻麻，但又很整齐的字。
是罗子君的笔迹。
里面记得全是从他们两个当初遇见，到现在，大大小小的各种事情——
离婚时的帮助，求职时的教导，后来深圳的分别，一年后的重逢，还有思思的出生，和一起工作时的情形，到最后杭州退休生活的点点滴滴……
原本以为，老年痴呆以后，记忆里会越来越衰退，没想到，她都记着呢，而且记得一清二楚。
扉页上的日期，是两年之前，看来从她意识到自己记忆力下降之后，便开始记了。
贺涵足足看了一个小时，面都吃干净了，天也黑了，方才流着泪合上。
如今才发觉，他们两个之间，原来真的像是一场故事，他们两个人，也早成了故事里的男女主角。
从前称道别人的故事，没想到，这么多年，白头到了现在，也成了别人的故事，
罗子君在几分钟后回来了，是被那几个年轻人送回来的，她的神情还有些呆滞。
罗子君其实未曾走远，只是去了趟灵隐寺，从早上跪到晚上，先是求菩萨让贺涵身体健康平安长寿，再是求菩萨让自己别把贺涵给忘了，求菩萨能在他们俩之间多留些时间。后来便只长跪佛前，反反复复默念着诗经中的句子：
死生契阔，与子成说。
执子之手，与子偕老。
——多想这世间没有爱别离与求不得，只有执手，便到了下一世的白头。
贺涵看着她的样子，总归是笑了出来，接着叹了一口气，用力地把她搂在了自己的怀里，轻声在她耳旁念着：“以后不许在自己一个人出去这么久了，知不知道？”
罗子君迟疑着点头，然后缓缓地在贺涵手心里写了一个字。
贺涵默默等她写完，面上的笑意更深了些，口中的话却咽了回去，只合起手，将罗子君的手，与她在自己手心写下的那一个“好”字，同他们的一辈子，一起合进了掌心。
执子之手，与子偕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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